当前位置:第一POS网 > 刷卡机知识点 >

国企的刷卡机有哪几个

浏览:70 发布日期:2023-04-18 00:00:00 投稿人:佚名投稿

网上关于国企的刷卡机有哪几个,小男友变成了有钱的单身老头的刷卡知识比较多,也有关于国企的刷卡机有哪几个的问题,今天第一pos网(www.pos-diy.com)为大家整理刷卡常见知识,未来的我们终成一代卡神。

本文目录一览:

1、国企的刷卡机有哪几个

国企的刷卡机有哪几个

图片来源于网络

苏夏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看见枕头旁边的手机闪出了电量不足的警告,于是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意识瞬间回笼,第一批出现在脑子里的关键词是:周五,工作日,会场物料审批,马胖发飙。

她伸手抓起手机,破釜沉舟一般解锁界面,果不其然看见了一页拉不到头的工作消息。

再一看时间,还好,属于社畜的强大生物钟捍卫住了八点半的底线。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第二批关键词终于在她的脑子里姗姗来迟——丁然你***吧!

她软脚虾一般连滚带爬地去了卫生间,火速洗漱化妆,脖子锁骨上抹了半斤遮瑕,才挡住了丁然留下的狗啃似的痕迹。

苏夏骂骂咧咧,见了个鬼的恋爱一百天纪念日,这是一个社畜配过的纪念日吗?

狗东西跟吃了春药一样,从九点折腾到凌晨一点,早上四点半醒来又黏黏糊糊来了一回。

工作日啊大哥!

迟到扣钱旷工要命的啊!

就问问,这是一个社畜配拥有的夜生活吗?

虽然说的确……是挺那个……毕竟年轻……有活力……

但——

苏夏把最后一件白色小西装套上,战袍一般哗啦一甩,目露凶光。

在心里丢下一根宣判死刑的竹简——

还是得分手。

苏夏真的受不了她的恋爱脑小男朋友了。

恋爱一个月,安排了周末花海游,然而那个周末苏夏原定计划是和顶头上司马胖同志去展会,丁然直接请假请到了马胖面前,马胖要脸啊,准了假,背后跟苏夏阴阳怪气了半个月。

苏夏生日,部门聚餐到十一点,苏夏把自己生日给忘了,丁然没忘,拖着喝到懵逼的苏夏去湖边放灯许愿。苏夏活生生被冻清醒了,然后第二天发烧请假,当月全勤泡汤绩效垫底。

中间好死不死还赶上了国庆节小长假,苏夏寻思着难得不用加班,在家窝几天,把副业欠下的同人文单子赶一赶,好歹回一回血弥补一下被扣掉的绩效,好么,丁然这位小兄弟,租了一辆房车,要带她去大别山自驾游。

然后俩人吵了五天架。

后来旅途半路夭折,苏夏自己买了张高铁票回去了,把丁然扔大别山里喂鱼,两人冷战了一周。

说是冷战,其实是苏夏单方面不回消息,不搭理丁然,毕竟俩人在同一家公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常苏夏离开办公室穿过一整个大厅去接水,一抬头,就看见大厅角落里藏着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珠子。

就闹心。

一周后,苏夏拿了笔小几千的稿费外快,心情大好,从大脑沟回的犄角旮旯里把小男朋友扒拉出来,难得心生愧疚,主动联系了他一回。

丁然一秒复活,叭叭叭连发十八遍“宝宝我错了”“宝宝你终于肯理我了”“你肯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是我们恋爱一百天纪念日啊【星星眼】【星星眼】”……

苏夏咬牙忍:“今晚下班一起吃饭?”

回到此时此刻,苏夏给即将没电关机的手机插上充电宝,内心无比后悔昨天为什么要心软发这么一条。

部门吐槽群(无马胖版)发来问候消息:

慧慧:马胖昨晚上加班到凌晨四点,然后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表情包。

慧慧:【图片】

慧慧:诸位请细品。

苏夏“哐当”一声把门关上,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里看了一眼那张图片,心头一凉。

【想死,但总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jpg】

苏夏很识相地对号入座,她就是那个“其人”。

马胖,大名马辰辰,男,40 岁,人胖心黑,生产队养驴出身,苏夏就是他麾下最好使的那头驴。

但也有优点,没架子,对属下很大方——前提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总之,肯定不是他觉得“想死,但总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这种时候。

苏夏所在的战略市场部,是一个很特殊的部门。往内,要对接财务和人事,往外,要对接销售、售前、产品和售后,他们是这家公司大市场体系内唯一与公司内部交流的枢纽,内部的绩效考评、工资包核算从他们这发下去,外部的日常报销、预算申请、项目审批、合同签订也全部要从他们手里过。

简而言之,钱少屁事多,吃力不讨好。

昨晚上这件事说大也不大,无非就是产品给错了底稿,售前也没仔细看,做出来的产品手册成品给到销售去分发客户,客户是个懂行的,一看就知道不对,对销售说我对你们的不专业表示非常遗憾。

销售这个憨批就急了,前期喝了不知道多少顿大酒,眼看着称兄道弟签合同指日可待了,结果来这么一出,于是他热血上脑就干了件事。

他群发邮件骂了整个市场部,其中给错底稿的也是个老员工,一把年纪了被个年轻销售点名道姓一通臭骂,场面好不难看。

再之后就是战略市场部这边出来打扫烂摊子,重审产品手册,重做客户维护方案,甚至于为了挽回印象分,考虑要不要在给出的定制产品基础上给加上点别的功能,以此证明公司的专业实力。

经过吐槽群里的互通有无,苏夏在电梯里看完了昨夜马胖经理的遭遇——

他昨晚上下班去喝了顿酒,十一点半被上头副总一个电话从酒桌上拎到公司来加班,因为找不到苏夏无人可用,产品部那边给错底稿的老员工被销售骂了下不来面子,直接一封辞职信交了上去,然后手机关机找不到人了,

马胖经理最后不得不捡起自己丢了多年的手艺活,自己改底稿,又去楼下打印店求爷爷拜奶奶地连夜开工,打印店老板扛不住,开了机器就去旁边睡觉了,马胖经理脑子里浆糊一般,还愣是撑着把活儿干完了,拖着两百斤的肥膘把四百斤的成品运进了市场部小仓库,最后咔哒一声把门锁上。

瘫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以半昏迷的状态发了张图到朋友圈,就打起了呼噜。

至于为什么吐槽群里的无关人士慧慧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因为她认识打印店老板,就是那个被马胖从打印店后头宿舍里拖出来的倒霉老板,以上信息来自老板发给慧慧的 60 秒语音。

“你们马经理也不容易。”

老板以一句过来人的口吻心有余悸语重心长地作了结语。

同时也彻底宣告苏夏完犊子了。

马胖此人,心眼忒小。

苏夏用电梯下行的最后三秒钟,从包里摸出个大地色眼影盒,打算把脸色涂黄点,多少卖个惨,就是不知道如果自己说昨晚上被绑架了,马胖会不会信。

叮——

电梯打开,苏夏一脚踏出去。

门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乍一看好像依旧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但当苏夏把目光缓缓上移,她傻住了。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疯了呢?

空中不时飞过一个个飞碟,也就甲壳虫汽车大小,飞得跟、跟玩儿似得。

周围的楼宇拔地而起,造型千奇百怪,上头还能看见镂空的楼层,里面挂着一个飞碟,跟洗碗架似得……

哦,那就是停车、停碟场?

眼前猛然一黑,一头霸王龙张开巨嘴,露出满嘴刀锋一样的尖牙,对着苏夏兜头罩来。

苏夏尖叫一声,猛地后退,撞在了路边的广告牌上。

哦,是 3D 巨幕。

霸王龙退去,一行字劈头盖脸砸过来,把苏夏砸明白了。

《史前巨兽——全息体验式主题电影,2062 年 10.30 日火爆上映。》

——就是说,如果苏夏没疯的话,这或许就是……40 年后?

苏夏回头看了一眼,楼还是那栋楼,是她租住的群租房,她租的那间三居室(中的主卧)在顶楼,冬冷夏热,下雨漏水,打雷断电,门上还贴满了小广告。

这栋楼和她眼前所见的一切恍若两个世界,但过往的人群,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往这栋楼瞟一眼。

苏夏猛然往楼里走,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明空无一人的一楼大厅,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苏夏悚然而惊。

她下意识随手抓过旁边一个人:“你你你、你能看见这栋楼吗?”

旁边人踉跄了一下,发出一声无奈的笑:“这位女士,请问需要帮助吗?”

声音很熟悉,又很陌生。

苏夏缓缓扭头,对上一张几分钟之前还想暴揍一顿的脸。

她知道丁然是帅的,是那种北方小伙子最典型的帅法,刀剑眉、双眼皮、五官周正仿佛自带法治光芒。

但她不知道,丁然老了之后,竟然还能这么帅。

“丁然?”

苏夏失声道。

帅老头平淡地点点头:“是我,那么女士,请问需要帮助吗?”

“你不认识我?”

帅老头坦然摇头:“我此前应该并没有和您见过面。”

“那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认识你吗?”苏夏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帅老头随手指了指:“这不奇怪,很多人都认识我。”

苏夏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刚才的 3D 巨幕广告还在继续,恰好放到了电影主创团队的采访。

主演,年轻人,苏夏不认识。

娱乐公司 CEO,年轻人,苏夏不认识。

全息技术支持公司创始人之一,丁然。

苏夏后知后觉地扫过帅老头的一身行头。

牌子不重要,价格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可能不是个帅老头。

这是她的老 baby。

第二章

就是说,背着自己的 22 岁的小男朋友,跟 62 岁的他撩骚,算出轨吗?

苏夏坐在某大厦顶楼旋转餐厅,用小叉子怼面前绿油油的一块开心果慕斯的时候,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怎么不吃?不喜欢这个口味?”帅老头丁然极具绅士风度地把自己面前未动过的那份往前推了推,“这款抹茶口味的也是他们家的招牌。”

苏夏抬眼。

好家伙,更绿了。

绿得发光。

苏夏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帅老头丁然。

倒不是心疼他,而是心疼那个 22 岁的他。

丁然刚毕业没几个月,干的是售前的活儿,操的是整个产品线的心。

一句话概括他刚入职的这份工作,活儿比苏夏还要多,钱比苏夏还要少。

战略市场配售前,你填单子,我批条子,钱是销售的,功是研发的,锅是他俩的,这搁他们公司谁知道了不得说一句天造地设?

几个月前,苏夏和丁然第一次正式接触,就和甜品有关。

大公司里总会有些烦人的潜规则,比如说轮流请下午茶这种事。

一到下午,就会有人在部门小群里发消息:想喝咖啡了,今天我请,要的扣 1。

于是下面大家其乐融融依次扣 1。

说是请客,但其实大家约定俗成,谁也不好意思白吃别人的,所以最后都是自动自觉地轮流请客,今天你请咖啡,明天我定蛋糕,后天他叫烧烤,看似慷慨的同事们心里自有一杆秤,谁多吃多占谁抠门谁小气,都清清楚楚,当面不会说什么,背后就是经久不衰的吐槽话题。

苏夏就是经久不衰的话题之一。

头一回有人请咖啡的时候,苏夏没在群里扣 1,但对方还是买了她的份儿。

咖啡送到的时候,她说:“我没要咖啡。”

对方撒娇说:“哎呀,请你喝的,就当给个面子嘛。”

苏夏不给面子:“我不喝。”

对方脸上挂不住了,她是从别的公司刚跳槽过来的,请客其实也是她试图融入集体的方式,但她没想到苏夏这么直接了当地拒绝。

于是对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马经理。

马经理惯会打圆场的,便劝了苏夏两句,苏夏想了想,收下了咖啡,转而直接拿过手机扫码,问她:“多少钱?”

对方被她的操作弄得更加尴尬,忙摆手说“请你喝的,以后咱们都是同事,用不着算得这么清清楚楚的。”

苏夏看了一眼咖啡的 logo,摇摇头,直接道:“这一杯至少三十,我一般只喝速溶的,仅此一次吧,我把钱转给你。”说完她目光溜了一圈,扫过部门那些偷偷打量她的目光,继续道,“以后你们喝下午茶也不用算上我,我不喜欢这种强制消费。”

说完转钱落座,继续审文件,旁边马胖脸色不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苏夏一眼,然而苏夏头都没抬,毫无反应。

从那之后,部门的下午茶照旧,只是大家都刻意忽略了苏夏,苏夏也只当不知道,大家相安无事。

但苏夏到底还是因为这事儿和大家隔了一层,有几个心眼小的便把看不惯她放在了明面上。

丁然刚入职没两个月,很多流程都不懂,便时常往苏夏她们办公室跑,他长得帅,嘴又甜,加上年纪小,部门里的女同事都叫他弟弟,有时候赶上点下午茶,也不问他,直接就多点一份请他吃,丁然也不拒绝,笑嘻嘻地收下,等下次再来的时候就会顺手带点零食分分。

一来二去,这两厢对比之下,苏夏就显得抠门且毫无人情味。

有那么一回,有同事约了个诺心蛋糕的试吃,不花钱的那种,不少品牌的蛋糕都很乐意到大公司做这种试吃活动,一个蛋糕的成本,往往就能收获一个部门的高质量客户。

一个蛋糕分一个部门,每人只有一小块,分到苏夏的时候,突然一个同事道:“别分她啦,她又不吃下午茶的,你留一份给我们小然尝尝。”

苏夏伸出去的手便淡淡地缩了回来。

推销员有些尴尬,苏夏倒是摆摆手示意没什么。

偏偏另一个同事又悄声补刀:“她哪是不吃下午茶,她只是不想花钱而已,这免费的当然要吃的。”

苏夏蓦地抬头,一眼锁定,冲着对方一笑:“你上个月绩效没达标,迟到七天,没有加班记录,所以你的到手工资可能只有别人的三分之二,你确定要跟我谈花钱不花钱的问题?”

她这话说得直接又尖锐,对方立刻涨红了脸,蛋糕也不吃了,气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

偏苏夏还慢悠悠补了一句:“早退也要扣钱的。”

推销员卡都没卖就跑了,整个办公室都被这变故闹得不尴不尬的。

这时候谁先出声谁就仿佛是那个憨批。

憨批是丁然。

丁然发出一声傻乎乎的惊呼:“这个蛋糕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种蛋糕哎!”

旁边的大姐有些受不了,把自己那份没动过的推给他,低声道:“好吃你就多吃点,别嚷嚷。”

丁然感激一笑:“谢谢姐。”

隔着两个工位,苏夏心里差点被丁然怄死。

她当然没有表面上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她知道自己又穷又抠,理智告诉她这没什么,她大可坦荡一些,但人总是有虚荣心的,尤其是在一个不算太熟但是对方实在又很帅的异性面前。

但她没办法,她做不到那么游刃有余。

她和丁然这种天生受欢迎的小男孩,注定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苏夏也只是短暂地在心里窘迫了一下,便放下了。

这一天她独自加班到深夜,毕竟比起电表不知道准不准的出租屋,公司的中央空调舒适还免费。

下班的时候,外头的大灯都熄灭了,只有大厅一角还亮着小灯。

苏夏以为是谁忘了关灯,便走了过去,隔着几步远,她看见了丁然。

丁然趴在办公桌上睡得正香,他是棱角分明的那种脸型,下颌线比苏夏的人生规划都要清晰,偏偏脸颊上还藏了点肉,趴着睡的时候更明显。

苏夏压下想要戳他一下的冲动,曲着手指敲了敲工位挡板。

“不下班?”

丁然“刷”一下坐直,头发还支棱着一簇呆毛。

苏夏压抑了一天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等、等你,”丁然有些懵的样子,大概是还没醒神,说了两个字又突然一激灵,甩甩头,“不是,我是说我不小心睡着了。”

苏夏摆摆手:“早点回家,再见。”

“等一下!”

丁然“嚯”一下站起。

苏夏这才发现,这个在她们办公室被一群大姐调笑着叫“弟弟”的男孩是真的很高,目测 185 往上。

“嗯?”

丁然拎起工位上一个包装得很好看的盒子:“送给你。”

苏夏看着盒子上熟悉的 logo,正是白天来试吃的诺心。

苏夏敛了笑意,神情微冷:“什么意思?”

不等丁然回答,苏夏又尖刻道:“我倒也没有穷到需要别人送我蛋糕吃的程度。”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叩在地砖上,坚定而冷硬。

丁然愣了一会儿,突然急速跑上前,眼看着苏夏准备刷卡开门,丁然一把捂住刷卡器。

“你等一下。”他急得脸色都有些发红。

苏夏抱臂看着他冷笑,浑身写满了抗拒。

丁然垂头丧气,低声道:“以前我一直以为蛋糕都是我小时候吃过的那种,又甜又腻味,今天是我第一次吃这种好蛋糕,真的很好吃。”

他眼神微闪:“想给你尝尝。”

苏夏平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

苏夏坐在顶层旋转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一览无余的街景,同样问出了这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要请我吃蛋糕?”

帅老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层浅淡的温柔笑意。

22 岁的丁然眼神锃亮,莽撞又炽热:“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想跟你分享我认为很好吃的东西。”

62 岁的丁然说话相对委婉,但委婉得不多:“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但……实话说,我对您一见钟情。”

饱受小男朋友恋爱脑摧残的暴躁心情一瞬间平息下来,看着眼前帅老头的脸,苏夏的反应和几个月前可耻地重叠了。

她脸红了。

第三章

几个月前,对着 22 岁的丁然,强装冷静的苏夏内心气急败坏地跳脚:小王八蛋!这么熟练,这么会撩,你指定就是想哄我玩玩!不然哪个正经小男孩会找个大自己四五岁的姐姐谈恋爱?

而今,对着 62 岁的丁然,强装冷静的苏夏内心气急败坏地跳脚:老王八蛋!为老不尊,老不羞,你指定就是想哄我玩玩!不然哪个正经老头会找个当女儿都嫌小的小姑娘谈恋爱?

苏夏宕机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抿了一口咖啡。

苏夏只喝速溶咖啡,没别的原因,就是图便宜。

喝习惯了之后,偶尔一些场合喝到好一些的咖啡,反而山猪吃不来细糠,觉得不够甜。

面前这杯当然不可能是速溶的,但它怼了至少双倍的糖,于是意外地很合苏夏的口味。

苏夏被甜得眯了眯眼睛,然后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肩背。

充足的糖分有助于大脑的高速运转,苏夏觉得自己的脑壳子此刻十分清醒,运转十分流畅,没有像几个月前一样,在连续工作十二个小时之后陷入浆糊模式,被丁然那张脸一迷,自己就鬼迷心窍说出了那句“也不是不行。”

苏夏直视着眼前的帅老头,直接道:“丁先生,您现在单身?”

丁然浅笑着微微颔首:“当然,很多人都知道我单身。”

“恕我冒昧,您的妻子她?”

丁然目光似乎陡然一沉,又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于是苏夏便看见他露出了一个十足迷人的微笑:“我此刻正在追求她。”

苏夏:……靠。

姓丁的,你可以,我倒是小看你了。

22 岁的丁然在苏夏那句“也不是不行”之后差点原地冒烟,激动得手都没地方放,吭哧吭哧了半天,说:“那……那我先送你回家,很、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苏夏习惯性拒绝的话滚到喉咙口,又咽了下去,最终她别过头,吐出一句生硬的:“随你。”

但此刻的苏夏,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母胎 solo 二十六年、表面油盐不进水火不侵、内里一撩就怂稀里糊涂的苏夏,如今的苏夏,是被自己的坑货小男朋友在短短三个月内历练磋磨、一颗娇嫩的少女心已然披上铠甲的钮祜禄·苏夏。

简单来说,就是不好撩了。

苏夏往后一靠,似笑非笑:“丁先生,您贵庚?”

丁然从容一笑:“我今年六十二,上周刚刚做过全面体检,目前身体健康,另外,相信您也能猜到,我身家尚可,支撑得起一些昂贵的医疗手段,以目前社会的医疗水平来衡量,我们还可以拥有至少三十年的未来。”

他顿了顿,目光柔和:“这足足是我生命的三分之一,而我幸运地遇到了一生所爱,我当然要为我这三分之一生命的幸福而努力一把。”

苏夏轻飘飘道:“三十年之后呢?”

三十年之后,苏夏五十六岁,若是生活富足保养得宜,又有足够的财力支撑医疗美容手段,或许和三十多岁的状态并不会差太多,即便是在苏夏生活的四十年前,很多的女明星都能够做到这一点。

而到时候,丁然已经是个耄耋老人。

苏夏已经准备好了尖刻的言辞来控诉丁然的“自私”。

当然,苏夏心里也知道,她其实还是有些迁怒了,那个年轻莽撞的丁然总是给她带来麻烦,在她看来,丁然那些不顾现实、不顾她的处境而执意做出的恋爱上头行为,就是一种“自私”。

孰料帅老头微微一笑,举起咖啡杯子微微示意了一下,轻声道:

“三十年后,你就会变成一个单身女富豪。”

苏夏:……?

不是……大爷、不不不、亲爱的,您不是前一秒还在聊真爱柏拉图吗?这怎么突然就跳跃到这么、这么……

但的确就……就问问这搁谁能不心动?

苏夏捂住眼睛,哭笑不得。

“你有小孩吗?”苏夏突然好奇起来。

她很想知道,在这个自己和丁然没有在年轻时候相遇的时空里,丁然的生活轨迹是什么样子的。

她已经知道他的事业很成功了,于是难免对他的生活产生了兴趣。

“当然没有,我从来没有结过婚。”

“谈过恋爱吗?”

丁然垂下眼,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谈过一次。”

“年轻时候?”

“是的。”

“能讲讲吗?”苏夏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丁然失笑摇头:“还是不了,我想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都不会在自己的爱慕对象面前讲述自己从前的感情经历。”

苏夏想追问,但又觉得着实不太礼貌,遂只能按捺住好奇心,转而扯开话题:“你对我了解多少,你就敢说对我一见钟情?”

“既然是一见钟情,那了解自然是之后的事情。”

苏夏心中啧啧感叹,姓丁的真是,无论多大年纪,谈恋爱都跟着第六感走。

22 岁的丁然如此还可以解释为涉世未深,62 岁的商业巨擘丁然还这个样子,就很离谱了。

别的不说,他不怕被仙人跳吗?

苏夏这么想,就这么说了:“你不怕被我仙人跳吗?骗婚再携款潜逃什么的?”

丁然八风不动:“我的财产分为很多部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短期内无法变现、更无法转移的,如果遭遇仙人跳,那对方能带走的财产对我而言仅仅是九牛一毛,比起携款潜逃的风险,和我结婚,正常地享用我另一半的资产才是更聪明的选择。”

苏夏咂摸了一下,回过味儿来了。

“丁先生,您这是在试图用金钱来打动我吗?”

丁然笑道:“那请问您被打动了吗?”

那当然是被打动了。

前提是假如苏夏真的属于这个时空的话。

然而苏夏还惦记着她的马胖经理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回去了还能不能赶上处理烂摊子,万一回去晚了被开了可怎么办?

苏夏没有想过自己会一直留在这里,她想大概这就是她的黄粱一梦罢了。

丁然看着她突然落寞下来的神色,敛了笑意,不无遗憾道:“看来是失败了,您并没有被我的金钱所打动。”

苏夏抽回思绪,继续跟帅老头你来我往地过招:“不如您可以试试用别的?”

“比如?”

苏夏歪头看他,带着几分戏谑:“比如用您的美色。”

丁然失笑:“您真幽默。”

“丁先生觉得自己不帅?”

“那当然不是,”丁然理所当然地摇摇头,“只是我再帅,如今也已经不年轻了。”

苏夏无礼地打断他:“可是我喜欢年轻的。”

丁然神色未变,目光含笑,苏夏竟然看出了几分纵容的意味:“当然,但我希望您知晓,我也年轻过。”

他声音放轻:“只是很遗憾,在我年轻的时候……”

苏夏心头一跳。

丁然怅然若失的神情莫名就戳了苏夏一下。

半疼不痒的,偏生又存在感很强。

说完这句话的丁然就把目光落在了窗外,可他最后那个神情,却在苏夏的脑海里无限回放。

苏夏把一口慕斯蛋糕送进嘴里,心中涌起复杂难明的情绪。

这个成熟的、富有的、洞悉世故人情的丁然,或许也曾经是那个莽撞的、贫穷的、愣头青一般时常好心干坏事的年轻人。

他在遗憾在他年轻的时候没有遇上苏夏。

但其实他遇上过苏夏了,在他最健康、最帅气的年纪,不去思量自己有什么资本来打动心上人的年纪,只靠一腔孤勇,一颗真心。

但那个年轻的他或许过得并不好,他期待的爱情或许也并没有如他所愿。

他们磕磕绊绊,他们贫贱百事哀,他们难以平衡工作和生活,他们难以平衡各自的价值观。

苏夏忽然间就对那个莽撞的大男孩失去了苛责之心。

他只是还太年轻了。

其他的,他好像并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

苏夏意兴阑珊地结束了和帅老头的约会,对帅老头期许的目光视而不见,重新走回了那栋格格不入的群租房楼下。

门开着,空无一人,她走进去,摁下电梯,上楼。

打开门锁,是熟悉的公共客厅,角落摆着次卧室友的动感单车,上面已经晾满了衣服。

主卧是她租住的房间,是最大的一间,里头带有独立卫生间,苏夏住在这里挺久了,花了一些心思,把原来两米二的大床换成了一米五的小床,把空出来的空间布置了一下,这样她就拥有了一个类似单室套的小小空间。

她打开门,闻见了牛肉锅贴的香味。

丁然愣愣地坐在小小的餐桌前,在听见的门响的那一刹那瞬间眼神雪亮。

“你一大早去哪里了?我就出去买了个牛肉锅贴你就不见了!你快吃已经不烫了,我排了好久的队才抢到的,放心不会迟到的,我们今天骑车去公司。”

苏夏被他那张胶原蛋白满满的年轻帅脸晃得一个眼晕,蓦然笑开:“万一被交警拦住怎么办?”

丁然两颗锅贴一起塞进嘴巴里,用力嚼了两下囫囵吞下,一挥手:“万一看见交警你就跑,我下车跑步就行。”

苏夏:……

22 岁的丁然,没有很多人认识,不会出现在街角的广告牌上,没有足以自傲的身家。

他目前最醒目的财产,大概就是一辆粉红色的电动车。

十分钟后,苏夏骑着这辆粉红色的电动车,戴着同色系的可爱头盔,后座坐着一位长腿无处安放、但左顾右盼、神情警惕的帅小伙。

苏夏在南京十月末的风里,觉得这样的生活也还行。

第四章

一晃又是半个月,苏夏总算从部门的烂摊子里逃出一条命来,马胖都累瘦了三斤。

由于这次的锅实在背得很冤枉,马胖内心不忿,产品部和销售部的老大不管背后怎么说,明面上都对马胖表达了一些塑料的愧疚之心,但马胖此人,又岂是不痛不痒的几句抱歉能打发的,于是最后产品部和销售部老大做冤大头,请战略市场部全体去吃了顿日料。

丁然所在的售前部门也挺特殊的,因为本身所做的工作介于产品和销售之间,所以他不属于这两个部门,却和这两个部门都非常熟。

苏夏和丁然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多,偏偏销售那边的老大朱总是个人精,只是之前和丁然一起出过一趟差,就把话套得七七八八,朱总年纪大些,快五十岁,他本身学历不高,年轻时候吃过没人提携的苦,所以对年轻人总是会多几分照顾,今天这场子几个部门的老总都在,加上苏夏又是马总手底下的头一号干将,于是他便把丁然也叫上了。

吃的是铁板烧,因为没有提前预定包间,所以只能在大厅落座,他们人多,一个带两个厨师的大操作台周围只能坐下十个人,几个老总先落座,慧慧她们几个见剩余座位不多了,便自觉去了旁边的小桌落座。

慧慧伸手准备拉苏夏一起过去,手还没伸出去,苏夏就从容地在马胖身边落座了,马胖的另一边,是朱总和夏总。

朱总还好说,年纪大些,他自己也很注意名声,销售在公司时间不多,偶尔过来也是处理一些杂事,朱总闲的时候来公司还会把女儿带上,他女儿上小学,妻子是女强人,接送孩子上下学这种事他干得很多,在公司里是有口皆碑的好男人。

但夏总就有些微妙了。

夏总原名夏陆允,今年刚过四十,做技术出身,难得的是既没有啤酒肚也没有秃头,长相英俊,还有健身的习惯,脱了西装外套,里头是英伦风的格子马甲和带暗纹刺绣的衬衫,肌肉线条透着成熟男人的力量感。

顺带说一句,此人离异单身。

总结一下就是个不知道保不保真的钻石王老五。

之所以存疑,是因为大家都理智地思考同一个问题:如果这人真如所见这样好,他为什么会离婚?他前妻是瞎的不成?指不定背后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毛病。

夏陆允在公司里小道消息挺多,有说他潜规则下属的,有说他和上司乱搞的——对,他们公司一把手是个女的,白手起家的女强人,四十岁,单身。

总之就是,公司里馋夏陆允的女员工不少,但真敢凑近的不太多,毕竟这人有几分邪性在身上的,大家都是普通人,就算有那么一点想要攀高枝的心,也不太愿意挑这种高难度高风险的枝下手。

夏陆允见苏夏坐下来,忽然一笑:“我记得小苏是能喝酒的,这家的清酒很不错,待会儿咱俩喝点儿。”

慧慧在内的几个女同事脸色都变了变,有替苏夏着急的,自然也有不屑偷偷翻白眼的。

苏夏倒是没反应,点了点头:“陪夏总喝两杯应该的。”

夏陆允作势起身:“就知道你这姑娘爽快,你等着我坐你那边去,你们马总说他备孕不能喝,老朱最近尿酸高也不能喝,就咱俩喝好了。”

他刚站起来,苏夏旁边“哐当”大马金刀坐下来一个人。

苏夏:……

好的,是她的好大儿——不是,她的小男朋友,丁然。

知道俩人关系的不多,老朱算一个,马胖算一个,慧慧算一个,其他也就没了。

夏陆允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个年轻人,大约是很久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年轻人了,有些奇怪,结果丁然微微一挑眉,挑衅一般看了回去。

苏夏:……

夏陆允只好笑笑坐下,假装无事发生,正巧厨师已经开始炫技了,正用一把铲子凌空磕鸡蛋,他便贴心地开口转移话题道:“这道鸡蛋盅还不错的,就是要花点儿时间,你们都点上吧,一会儿尝尝。”

他浅笑从容的样子让苏夏有一瞬间的错愣,莫名想起来,半个月前那场不知是真是幻的经历中,62 岁的丁然,也有着类似的气质。

但来不及细想,聚餐场合其实就是小小的应酬场,距离领导越近,要承担的应酬就越多。

而这种应酬还和生意场上的应酬不太一样,这种应酬更多的就是直白的巴结和讨好,能放得下面子的人各展神通在领导面前露露脸。

苏夏当然放得下面子,她从来不惧这样的场合,她深知在职场上,光会闷头干事儿就能让公司让领导记住你实在太难了,天才只是少数,大家都是搬砖的,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恃才傲物是职场上最愚蠢的行为之一。

适当借力、合理拍马,是每个打工人职责范围内应尽的责任之一。

你以为工资是付给你的工作能力的,但其实不过是买你的时间、补偿你的受气以及奖励你给领导提供的情绪价值罢了。

苏夏是个俗人,还是个爱钱的俗人,她的工作年底评级,是要依仗于大市场体系下各个部门的老总的,但凡得罪一个人,都会影响她的评级,从而直接影响来年的工资。

丁然这一屁股坐下,坐塌了一场把酒拍马的机会,苏夏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也不好表现在脸上。

她借着喝茶的动作侧头看丁然,想用眼神示意他一下,让他收敛一点,孰料丁然目不斜视,脸色绷紧,浑身都写满了“我不开心了你快来哄我”几个字。

苏夏翻了个白眼。

不搭理傻子。

朱总看出点门道来,笑着打圆场:“都先点菜,使劲点啊,人均三百八呢,不多点点哪里能吃回本?”

几本菜单分开传,距离领导远些的同事自然放得开,七嘴八舌地点上了。

马胖和朱总都只点了几道招牌菜,夏总点了一些低卡的,笑说自己最近没空跑健身房,还是嘴上亏着点好。

苏夏从马胖手里接过菜单,也悠着点了几道看起来热量低的,然后一肘子捅了捅丁然,低声道:“喂,点菜。”

丁然接过菜单,颇有些阴阳怪气地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夏陆允,埋头噼里啪啦一通点。

苏夏低声道:“点这么多?”

丁然哼哼:“没吃过,尝尝不行吗?”

苏夏缓缓吸了一口气:“行。”

丁然又哼哼:“你是不是嫌我丢人?”

苏夏旁边就是马胖,她实在做不出在顶头上司面前跟小男朋友打情骂俏这事儿,只好低头含糊:“没有,你别无理取闹。”

丁然忽然把菜单往桌上一放,力道大了点,周围短暂地一静。

苏夏头疼。

丁然对大家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手滑了。”

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清酒上来了,是颇具盛名的大吟酿,苏夏主动起身给夏陆允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刚要放下,丁然酒杯一伸:“麻烦给我也来一杯。”

苏夏:……

我忍。

几次三番之后,夏陆允也瞧出点门道来了,毕竟正常人也不会死盯着别人俩碰杯自己每次都跟上的,丁然这目的性未免也太强了一些。

夏陆允看了一眼马胖和朱总,马胖是憋着笑,朱总则是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

他心中了然,便没再找苏夏喝酒。

苏夏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的,十分糟心,吃到尾声,只剩下丁然面前还有好几道菜没动。

在这种中高端的自助餐中剩菜是不太礼貌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厨师就站在中间现场操作的,剩下食物不仅仅是浪费,还是不给厨师面子,是很失礼的行为。

朱总主动道:“这个牛排还不错的,刚才忘点了,小丁分我一些吧!”

丁然脸色发红,眼神也有些迷瞪,大约是有些醉了。

醉了倒是不闹别扭了,笑嘻嘻道:“谢谢朱总,我刚喝酒喝撑了,战斗力有些下降吃不完了。”

朱总点了点他,摇摇头笑着道:“你啊!”

旁边马胖也跟上,他分走了一份奶油青口贝。

苏夏叹口气,准备悄悄帮他吃一份刺身,刚伸过手去,却被丁然一把按住。

苏夏一惊,心里狂骂小王八蛋,手却被丁然死死攥紧。

丁然不看她,把她的手挪开,低声哼哼:“我自己吃,反正你嫌我丢人。”

苏夏气得一哽。

等散了场,苏夏故意磨蹭到最后,朱总主动开口:“小苏小丁,我送你们吧,我听说你们住得挺近的,小区门对门是吧?”

苏夏尴尬地点头,别人见朱总这么说,也就没凑上来。

“那麻烦小苏你照顾一下小丁,我看他喝得有点多了。”

“谢谢朱总。”

“这小子,平常倒是八面玲珑的,没想到酒量不行,我本来还想让他来我手底下的,现在看来,哈哈哈我还得考虑考虑。”

朱总脾气随和,又习惯察言观色,三言两语就让苏夏自在了许多。

离得不远,十多分钟也就到了,朱总在苏夏小区门口放下两人,也不多话需不需要送丁然去对面,便跟两人告了别。

丁然一路没怎么说话,难受地皱着眉,苏夏一路上憋着脾气也不好当着朱总的面发,这会儿等朱总的车子刚过前面拐角,两人都动了。

苏夏:“我说你今天发——”

丁然:“呕——”

苏夏:!!!

苏夏:“喂——你别吐我身上,你往那边垃圾桶——”

丁然:“呕——”

苏夏:……

毁灭吧!累了。

第五章

“对不起,我马上清lvz理干净。”

“我知道,我马上,我先把他放下,他喝多了站不稳。”

“实在不好意思,他不是故意的。”

苏夏咬着牙把丁然扶到小区门口的花坛边上坐下,确定他能坐稳之后,看了一眼门口冷眼瞪她的门卫,叹了口气,从随身包里掏出纸巾,去清理刚才呈喷射状吐到小区门口石墩子上的呕吐物。

没办法,这边是拆迁安置房,物业也不是啥正经物业,都是小区里的业主大爷,苏夏这样的年轻人一看就是租户,这些大爷从来不会把她们这些“外地过来打工的”年轻人放在眼里。

大爷刚刚一看丁然吐得不像样子,就火速冲出来叽里呱啦一顿说,南京话说快了真的很难听懂,但这不妨碍苏夏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她闷头清理,手法迅速而熟练,清理完又用湿纸巾把石墩子擦了一遍。

门卫大爷脸色缓和了一些,哼了一声走回岗亭。

苏夏直起腰,看了一眼低头坐在花坛边眯着眼睛发呆的丁然。

就是说,假设这个小王八蛋四十年后会是个榜上有名的富豪,自己真的不会在那之前被他气死吗?

她走过去,考虑是把这人丢回隔壁小区,还是带回自己房间。

喝这么多,万一再吐,呛死了怎么办?

倒也不是我舍不得,主要是觉得四十年后少了个做全息电影的大佬,我替以后的年轻人遗憾。

良久,苏夏运了运气,拉过丁然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发力站起来。

倒是还算乖巧,知道撑着她自己走,虽然有些摇摇晃晃的。

走过保安岗亭的时候,刚才骂骂咧咧的大爷从里头伸出头来,递了张随手撕下来的纸给她。

苏夏接过,是一串电话号码。

“有事就打电话。”看得出来,大爷在很努力地让自己这句话更接近普通话。

老拆迁小区门禁系统形同虚设,物业除了清理垃圾打扫卫生基本不管事,住户找物业也得去物业室和岗亭才能找到。

苏夏道过谢,捏着纸往里走,背后隐隐听见大爷低声嘀咕些“这些外地的娃儿”如何如何云云。

从门口到小区,不到三百米的距离,苏夏没想到丁然还能作出妖来。

苏夏说往东,丁然硬要往西,理由是往西那条路路灯亮一些,安全一点。

走到楼下,好死不死那个三天坏八回的电梯又歇菜了,苏夏无奈只能带他走楼梯,他死赖着一屁股坐楼梯上不走了,说天黑了,黑黢黢的楼道里危险,不让苏夏走。

苏夏跟个醉鬼能讲得通什么道理,烦了就吼了他几句,吼完一抬头,丁然耷拉着一双眼皮看她,神情可怜得不得了。

二楼门豁然洞开,是个本地大妈,一嘴南京普通话:“大晚上吵什么哎,要吵回家吵去,你们这些外地人就是素质低,不知道这楼里隔音不好哎?”

骂完也不等苏夏辩解,又“哐”一下把门关上。

苏夏累了一天,又被丁然折腾得心累,猛地一股火气从心底蹿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大约是喝了点酒,黑暗的楼道又放大了一些情绪,她猛地鼻子一酸,心里泛出无限的委屈来。

她不管丁然了,自顾自蹬蹬蹬上楼,高跟鞋敲在水泥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夏一口气爬到顶楼,站在门口,却迟迟掏不出钥匙来。

半晌,她低着头,用力抹了一把脸,也顾不上会不会抹花眼线,再次转身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丁然摇摇晃晃上来了。

这一层的楼梯声控灯没坏,丁然在白惨惨的灯光里对她龇牙一笑。

苏夏看着他半晌,收拾好情绪,伸手拽住他袖子,一声不吭走到门口,打开门。

很难得的,室友在家,坐在客厅敷面膜。

苏夏见到这位并不熟悉的室友,抱歉地点了点头:“男朋友喝醉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住,今晚在我这边住一晚。”

室友看了她一眼,没应声,把腿放在玻璃茶几上,手里拿着一个脱毛仪在小腿上来回照。

苏夏租住的这间三居室面积不小,主卧和次卧面积差不多大,但主卧多了个独立卫生间,相应的价格也高一些,而且主卧和另外两个房间在客厅的两边,小房间里没有住人,租住次卧的这个女孩是本地的,和苏夏不太熟,大部分时候回家住,偶尔才来这边住两天。

苏夏把丁然带到自己房间,把他扔在布艺沙发上,想等他醒醒酒自己去洗漱,自己转身出了房间,去厨房烧壶热水。

她刚走到客厅,就听室友揭下面膜道:“也不知道你和房东签合同时候怎么说的,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啊,要早知道你会往家里带男的,我就不租了。”

苏夏一顿,这位室友和她交流很少,偶尔几次打交道也能看出并不是个脾气好的,苏夏工作中遇到的难打交道的人多了,她倒也不怕,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打交道还是不打交道的好。

所幸这位室友也很少住过来,苏夏偶尔让丁然留宿也都会提前确认她不在才会让丁然过来,没想到今天却寸了,刚好遇到这人在家。

“我和房东的合同上没有明确写这一点,签合同的时候我还是单身,房东口头对我说过,如果有对象,偶尔住过来没有问题,长期住的话需要和她报备。目前为止,我男朋友过来的次数也很有限,而且此前我怕你会介意,所以都是确认你不在的时候才带过来,今晚是个意外,我向你道歉,不会有下次。”

苏夏并不介意向人低头,在她的工作中,很多时候,果断地低头能避免很多矛盾,从而提高工作效率,她厌恶无效的情绪战争,为了一些面子上的东西争执不休在她看来是很蠢的一件事。

室友嗤笑了一声。

“偶尔吗?”她把脚从茶几上放下来,又开始给自己抹足部润肤霜,“最近半个月,他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来接你,你们有时候会在客厅一起吃早饭,每天夜里他都会送你回来,有时候会在客厅一起吃夜宵,中间他留宿过两天。”

她看着苏夏:“你管这叫偶尔吗?”

苏夏脸色一变,继而目光在客厅迅速过了一遍,最后落在阳台落地窗帘杆上。

“你在客厅安装摄像头?!”苏夏又惊又怒。

室友往沙发上一瘫:“公共区域,没说不允许装吧?”

苏夏怒道:“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都说了公共区域,怎么能说是隐私?”

“那你在公共区域安装摄像头,也应该事先知会我。”

“那你会带男人回来住的事你怎么不事先知会我?”室友寸步不让。

苏夏冷冷地看了她片刻,压下情绪,不再做无谓的争吵:“我会通知房东,我能不能带男朋友暂住,你能不能安装摄像头,由她来决定,如果我们还达不成共识,我会搬走。”

她直接去厨房拎了自己的烧水壶回房间烧水。

反锁上房门,苏夏把水壶放下,看着躺在沙发上睡沉了的丁然,又看了看自己花费心思打造的小小蜗居,刚刚在楼道里被强自压下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浪潮一般淹没了她的眼睛。

她倚着门蹲下,安静地崩溃着,任由眼泪落在纤尘不染的木质地板上,所有抽泣声都吞进肚子里,只有崩溃的呼吸声难以克制。

她想,她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呢?

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兢兢业业工作了五年,却依然只能在拆迁安置房小区里租这样一个小小的房间。

没有存款,更没有不动产,化妆品是精心研究的各种大牌平替,以及两支放在包里方便在外补妆的大牌口红,衣服是去批发市场精挑细选的款,用以对付日常通勤,以及两套出差、会见客户专用的品牌“战袍”。

她努力想让自己活得体面一些,昂着头,在这个自己没有扎下根的城市里。

但这个城市并没有对她很友好,工作压力很大,生活成本很高,外婆的医疗费用占据了她每个月的工资余额,然而经济上的一切压力她尚且可以解决,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

房东租房给她的时候,教她用天然气和各种电器,生怕她这个“外地人”不会用;小区里的本地大爷大妈个个手握几套房子,时常在楼下大厅唠嗑,苏夏路过,会听见他们用南京话议论自己这个“外地过来打工的”今天穿的衣服是不是太暴露了回来得又很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干什么不正经的工作……

有时候苏夏也想跟他们争辩,自己是正经 211 高校毕业,在这里工作,以后也会在这里定居,她的家乡不是不通水电的山沟沟,而是周边的一个小县城,她的工作也并不是什么不体面的行业,是正经国企控股千人规模的大公司……

但她又深知这一切并没有任何意义。

偏见无处不在。

贫穷是原罪。

贫穷吃掉了一部分本该属于她的尊严,就像在公司里不参加下午茶一样。

而这样贫穷的她,为什么要答应和一个同样不富有、比她还小四岁的男孩谈恋爱?

恋爱对她而言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丁然,谈恋爱这件事本身有给他们带来任何正向的价值吗?

酒精到底还是影响了情绪,苏夏一边崩溃一边又冷静地想。

自己不该这样的,这些无谓的思考和流泪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等到明天,抹干眼泪,打开房门,还要去面对房东的宣判,如果运气不好,她或许需要马不停蹄地重新找房子搬家。

苏夏安静地流着泪,心里却在盘算着后面的事情。

最好先看看房源,搬家的话最好这周末,不能耽误上班。

其实最好还是租个单室套,但是附近单室套房源很少,价格也比现在这个房间要翻上一倍,还是算了。

今天喝酒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得罪夏总,马上年终评级,如果他给自己打个 D,那明年工资涨幅可能会少一档,不过夏总和马胖也挺熟,希望马胖能保一保自己。

还有和丁然的关系,虽然公司原则上不反对办公室恋爱,但是影响还是有些不大好,尤其是自己和丁然之间的年龄差,难免会惹人非议,别的倒也没什么,但是公司一把手李总好像是个单身主义,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对她产生偏见,战略市场部和上头各个领导打交道都多,纵使她只是个办事的,也是在几个领导那都挂了名的。

苏夏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总之等她想好一切抬起脸来的时候,面颊上紧绷绷的,是眼泪干在上面。

丁然睡得并不舒服,大约是有些冷,苏夏给他扔了一床毛毯,自己去卫生间冲澡洗漱,本来打算窝床上再写会儿稿子,瞥见丁然,苏夏叹了口气,又起身下楼。

丁然有个毛病,喝多了会头痛欲裂,而且他刚刚吐空了,等他醒来估计胃里会火烧火燎的,喝点热牛奶就能舒服许多。

冰箱里没奶了,苏夏平常自己也不太爱喝,但她自认做不到一个正常女朋友应该有的全心全意,那在这种刚需细节上照顾一下丁然也没什么。

24 小时便利店就在小区外围那一排,苏夏也没换衣服,睡衣外面直接裹了件呢子大衣就出去了。

大厅的门没关,已经快深夜十二点,自然早没了唠闲嗑的大爷大妈,冷风呼呼地吹进来,苏夏裹紧了大衣,顺手系上腰带。

踏出大门的那一瞬间,苏夏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一架涂着钢铁侠的小型飞行器呼啸而过,在远处打了个转,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一样,落在了苏夏面前突然出现的马路上。

马路上空无一人,远处的 3D 巨幕显示着一片静谧的原始森林夜景。

飞行器的天窗打开,62 岁的帅老头丁然依然是一身板正的西装三件套,头发花白却一丝不苟,暗红色丝绸领结给他平添几分风骚。

帅老头冲苏夏一笑:“又见面了,我们果然有缘分。”

第六章

邪门儿的事情多发生几次,也就淡定了。

第二回见到帅老头丁然,苏夏已经没了第一次的惊讶。

她冷静开口:“请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丁然抬手看了看手腕,他的腕间戴着一块知名品牌的腕表,是很经典的款,很巧,苏夏曾经在夏陆允的手上见过,因为一眼惊艳,后来她偷偷去官网查过价格,高达七位数。

“凌晨十二点零三分。”丁然回答她。

“日期呢?”

“十一月十五号。”

上一次她在这里待了半天,回到 2022 年还在原来的时间点,而这边的时间却是在往前走的,和她在 2022 年的时间同步。

苏夏觉得让自己一个文科生来思考这种跨时空的问题实在有些不人道,所以干脆放弃了思考。

俗话说得好,命运就像一盒怪味豆,你永远不知道抓出来的下一颗会是什么鬼。

“今天是我这架飞行器的‘自由日’,愿意赏光一起兜个风吗?”丁然含笑邀请,眼角每一丝皱纹都写着得体从容,但——

苏夏不明白,在凌晨十二点零三分约人兜风真的是什么得体从容的事情吗?

但苏夏一个异世过客怕什么,更何况这人还是丁然。

是她三分钟前还决定下楼为他买牛奶的丁然。

讨厌鬼丁然。

“好。”苏夏不客气。

丁然按下按钮,一侧的门如羽翼一般展开,流线型的机身,是沉静的碳黑色,如果不是前头钢铁侠那过分张扬的彩绘,苏夏会觉得这架飞行器简直像暗夜里的骑士。

“喜欢钢铁侠?”苏夏问道。

坐上去之后,苏夏心里反而定了下来,因为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再回去,都不会影响那边的时间点,所以她干脆把眼前的处境当作了一场难得的放松。

尤其适合刚刚情绪崩溃过一次的她。

一阵轻微的震感传来,继而是加速度的失重感,苏夏短暂地晃了晃神,飞行器已经飞到了半空中。

“当然,”丁然在操作面板上简单操作了几下,大概是调到了一个智能驾驶的模式,随后他微微后靠,微笑着回答苏夏的问题,“我年轻的时候就很喜欢,他是我的偶像。”

苏夏忽然失笑,却没有说什么。

丁然眨眼:“苏小姐是在笑话我吗?”

苏夏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苏夏知道丁然——指 22 岁的丁然——喜欢漫威,丁然和两个同期入职的单身男孩一起租住在公司补贴租金的廉价公寓里,是公司对应届生前两年工作的优待,苏夏很少过去那边,毕竟会碰上公司同事,多少有些尴尬。

有那么一回,丁然重感冒,请了个病假在宿舍睡觉,苏夏那天正好跟一个展会,散场之后才下午三点,大家都不想回公司,马胖便做主提前下班,苏夏得知丁然午饭也没吃,便找了个口味还不错的餐厅给他打包了几样清淡的饭菜送过去。

一进门,男生宿舍独有的味儿差点把苏夏熏一个跟头。

丁然顶着一张烧红的脸,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害臊。

“他们、他们不怎么讲究,你别管,来我房间,我房间很干净。”丁然眼神躲闪,说出的大话显得并不可信。

丁然的房间说干净确实也还算干净,没有臭袜子脏鞋子,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垃圾倒得干干净净。

但是乱。

漫威海报,漫威手办,大大小小排满了不大的书架。

见苏夏盯着看,丁然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以前上学时候很喜欢,买了不少,丢了也挺可惜,有些乱你别介意。”

苏夏信了,当然也因为她其实并不太关心这些。

丁然和她有四岁的年龄差,男生心理上总是晚熟一些,更何况有句话不是说么,男人至死是少年。

苏夏自认宽容,她允许自己的男朋友拥有一些合理的弱智小爱好。

但看着 62 岁的丁然在自己的飞行器上搞钢铁侠涂装,看着他毫不羞涩地对自己说“他是我的偶像”,苏夏才恍然明白——

个小王八蛋原来是骗我的。

说什么以前喜欢,什么以前买的,呵……

“漫威现在还很火吗?”苏夏问出口就意识到这句话略有不妥,但丁然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异样。

“没有,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丁然落寞地叹了口气,“超级英雄老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了。”

“超级英雄不会老。”苏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动,说了一句小孩子才会说的话。

丁然含笑看了她一眼:“但喜欢超级英雄的人会老。”

苏夏忍不住心底冒出的一些小小的恶劣的念头,故意刺他:“是说你老了吗?”

丁然并不介意:“就算我老了,我也还有三分之一的生命想要献给你。”

帅老头的直球情话简直张口就来,苏夏没办法当真,她甚至觉得有几分荒谬的好笑。

“你真喜欢我?”苏夏问他。

丁然坦然点头:“当然。”

“喜欢我什么?”苏夏又问,在他回答之前略带嘲讽地勾起嘴角,“这张脸吗?”

烟灰色的车窗玻璃上灯华流转,明明灭灭地落在苏夏的眼底。

离地百米,苏夏在这种不真实的高度里微微恍惚。

其实当初丁然在莽撞表白之后,苏夏只含糊说了句“也不是不行”,丁然理解成了允许他的追求,此后便认认真真地做着他的追求攻略。

苏夏第二天就后悔了,在下班收到第一束洋甘菊的时候,问丁然:“你真喜欢我?”

丁然抿着唇点头。

苏夏又问:“喜欢我什么?这张脸吗?”

苏夏对自己的容貌是有几分认知的,甚至于在她最鲜嫩的那几年里,还遭遇过奇葩的交往请求——

具体指对方每个月给她两万块钱,给她买房买车,要求她毕业后不能参加工作,安安心心当个金丝雀,在对方来到这个城市暂居的时候陪伴他,其他时候,则不被允许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最后一条,当对方结婚之后,这段关系会自动终止,房子归苏夏,对方会额外再付分手费。

那时候的苏夏还是念着礼义廉耻长大的小女孩,她只感觉到了被羞辱,断然拒绝了对方,对方倒也并没有纠缠。

但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她被“大款”看上并“包养”的传闻被有心人传扬出去,愈演愈烈,没人信她拒绝了对方,最后传到了辅导员那里。

对方联系了她母亲,她记忆中那个一向唯唯诺诺,视男人为天的懦弱女人头一回爆发出莫大的愤怒,当着全宿舍人的面,用力扇了她一巴掌。

苏夏脸颊高高肿起,唇上的廉价口红被蹭花了,狼狈不堪。

她忍着眼泪向围观的女生解释自己并没有被包养,有看不下去的女孩子过来挡住暴怒的母亲,小声劝慰,苏夏站在女生宿舍拥挤的走廊上,一瞬间觉得空旷而寥落。

没有人信她,连母亲都不信她。

她从小被母亲教育的是温柔和自爱,但时隔多年,再剥开那些谆谆教诲漂亮的外衣,苏夏才知道,母亲一直想教她的,是顺从和贞洁。

所以母亲的暴怒不是因为担心她不自爱而受伤害,她是愤怒于她的不贞。

为将来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然后捆绑她一生的男人。

之后事情不了了之,苏夏毕业后就和大学同学断了来往,和母亲也愈走愈远。

而这件事更深远的影响在于,它摧毁了苏夏在容貌上的自尊心,爱美像是成了一条罪名,刻在了苏夏的骨子里。

美是低贱的。

苏夏心里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她走不出来,她不会在工作时间之外化妆,衣柜里除了通勤的衣服之外只有宽大的运动衫,她甚至没有买过一条裙子。

22 岁的丁然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苏夏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

他涨红了脸,点头又摇头,再点头,然后说:“你很好看,但这只是我喜欢你的理由之一。”

“还有什么理由?”苏夏问。

丁然说不出来,憋了五分钟憋出来一句“你很好”。

62 岁的丁然倒是坦荡许多,他侧过头,目光柔软地落在她不施粉黛的一张素面上,声音温柔而低沉。

他说:“是啊,你很美。”

苏夏愣了一会儿,习惯性想要反唇相讥,在那样柔软的目光攻势之下,却又奇异地说不出什么尖刻的话来了。

像被一些柔软的、粘稠的、温暖的东西包裹着。

苏夏沉默了一会儿,扯开话题:“你刚刚说什么自由日?”

丁然神情从容地接下她拙劣的话题转换。

“空中管制,能源问题都焦虑半个世纪了,全球都在强制公共交通,私家车和飞行器严格限购、限行、限制造,也是没办法。”

苏夏点点头,难怪,上一次匆匆半天,但她也发现了比起四十年前的车水马龙,现如今街上跑的天上飞的,都少了许多,倒是公共交通好像更发达了,有轨电车安静而迅速地穿行在城市中,街上行人不多,竟有几分从前宫崎骏漫画里的静谧美好。

丁然带着苏夏在午夜的城市上空穿行,整个城市好像都睡着了,灯光很少,完全没有几十年前的繁华模样。

苏夏想起他们公司经常半夜还灯火通明的大楼,心里掠过一些感慨。

“现在都没人加班的吗?”她情不自禁地发表了一些可笑的社畜言论。

话说出口苏夏就揉了揉额头,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

古有杞人忧天,今有她苏夏担忧四十年后没人加班。

丁然看她的目光却越发温软:“可能只有我们这代人才是最卷的。”

苏夏笑笑:“挺好。”

丁然深以为然:“我也觉得很好。”

他笑了一下,补了一句:“命运自有安排,或早或晚而已。”

他们在城市地标建筑上空短暂地停留了片刻,丁然问她:“可以跟你合一张照吗?”

苏夏:“在这里?”

“对,这里是这个城市允许私人飞行器到达的最高点。”

苏夏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大衣里面是睡衣,表面看着衣冠楚楚,衣领处却一眼可见珊瑚绒睡衣衣领上的猫咪图案。

“很可爱。”丁然指了指那只猫咪图案。

苏夏无奈地掩了掩衣领。

丁然从身旁拿过一条格子围巾,轻巧地给她戴上,简单绕了一圈。

苏夏一挑眉。

丁然:“把оазис我的小猫藏起来。”

他调整了一下飞行器的角度,让地标建筑作为他们身后的背景。

苏夏也没看清楚摄像头在哪儿,下一刻,她在操作台的悬浮操作屏上看见了两人的合照。

丁然自然闲适,而她略显茫然呆板。

丁然老眼昏花地赞扬:“你真美。”

苏夏:……我谢谢您。

正当苏夏打算提出结束这趟深夜街溜子旅程的时候,飞行器在这个城市的最高点竟然还不期而遇了一位驴友。

还是丁然的熟人。

“庄总,晚上好。”

悬浮显示屏上弹出一个视频对话框,正是几米之外的驴友。

是一位看不出年纪的女性,她有一头酒红色羊毛卷,蓝宝石耳坠隐没其中,动静之间隐约可见光华流转,她皮肤白皙紧致,但眼角的纹路可以看得出来不是年轻人了。

最主要的是,这张脸,苏夏是认识的。

“哟小丁,大半夜不睡约会呢?”这位女性一开口,五官眉眼便活泛了起来,丝毫不见暮气,反而有种不羁的蓬勃。

“庄总,你别取笑我。”丁然看向这位女性的目光显得有几分亲近的无奈。

苏夏已然冷了眼神。

庄雪,一个小时前,因为苏夏带丁然回宿舍、以及擅自在客厅安装摄像头的室友。

与此同时,这位并不友好的室友 40 年后的身份简介也新鲜出炉:

“苏夏,这是我的合伙人,庄雪。”

“什么合伙人,就是个分钱的。”庄雪笑起来,“再见,难得的自由日,我可不想用来跟你唠闲嗑。”

丁然再次无奈:“你慢些开,手动挡不要开太快。”

庄雪已经关了视频通话。

丁然没有注意到苏夏的眼神,苏夏及时垂下眼,掩去了眼中的失态。

第七章

因为庄雪的出现,原本打算溜一圈就回去的苏夏改变了主意。

但此刻已经快凌晨一点,自己里面穿着睡衣,连文胸都没穿,老实说,苏夏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表示自己想留下来对丁然多一些了解。

毕竟无论怎么开口,自己都像是个主动爬床的。

但是幸好,直球爱好者丁先生勇当先锋,充当了一回不太伟岸的角色。

“更深露重,想喝点热饮吗?”苏夏看着丁然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想,这张脸但凡少一分法治光芒,说出这句话来都像是在耍流氓。

苏夏老老实实点头:“想。”

丁然双目含笑,口是心非:“去酒吧吗?”

苏夏眉峰微压,似笑非笑:“这样去?”

她拉了拉丁然给她围上的围巾,露出里面的猫咪睡衣衣领。

丁然故作苦恼:“这个点儿,商场可不营业了。”

苏夏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装大尾巴狼。

帅老头老神在在:“不如去我平常住的地方吧,是一个庄子,我雇了人种地,平日里的一些果蔬都是庄子里产的,我记得还有一批最晚的甜玉米长在大棚里,如今刚好可以摘了,想喝玉米汁吗?”

苏夏顺着台阶走:“好啊!”

城市的零星灯火渐行渐远,苏夏望着脚下浓郁的黑暗,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

临时穿出来的半旧运动鞋踏上陌生的土地,鼻息间袭来的是草木的清新。

有风簌簌吹过,步道两侧是高大的银杏树,金色的小扇子落了一地,苏夏觉得踩上去都是一种暴殄天物。

步道的终点是一栋中式别墅,院落里花木扶疏,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有一点苏式园林的味道,但更疏阔简约一些。

苏夏不懂这些,她只觉得好看。

且贵。

别墅的廊灯开着,没有人,苏夏跟着丁然进了门,机器人管家已经等在了门口,室内温度刚好,有淡淡的木质香氛味儿在空气里流淌。

地毯柔软,拖鞋也是软底的,苏夏以为自己该局促不安的,毕竟在她仅有的二十六年人生里,不说住过、甚至都鲜少见过这样的地方。

她骨子里有一份属于普通人的自卑和自尊在不断地抗衡着,她渴求金钱,但却对物质又压抑着欲望,于是落在别人眼里,她便成了一个别扭的、不讨喜的角色。

然而事实上苏夏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局促,她像只慵懒的猫一样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目光逡巡一周,在下沉客厅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看起来非常舒服的布艺沙发,从容地把自己放了进去。

机器人管家送来了热腾腾的甜玉米汁。

混杂了蜂蜜的花香和新米的甜糯,苏夏喝了一口,没出息地叹了一声有钱真好。

“庄子里养的蜜蜂头一年结蜜,采的是五月时候半山上的槐花,好喝吗?”

苏夏说不出一句不好。

但又莫名的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

“你不会要跟我聊个通宵吧?”苏夏抬起眼来,从杯沿上觑他。

丁然笑:“不会,要吃点宵夜吗?最近柿子熟了许多,厨师每天都会用它做些东西,白天的时候我看见有柿子雪媚娘,要不要吃?”

苏夏冷静思考,在四十年后摄入的热量,会把肥肉长到四十年前的她身上去吗?

想不通,就当做梦。

“要。”

晚饭没吃多少,倒是被丁然——指 22 岁的那个——气了个饱,这会儿真的饿了。

吃吃喝喝,苏夏没想到自己会有朝一日,深夜里穿着睡衣坐在一个有钱男人的家中,半点矜持也无。

简直像极了一个爬床的。

苏夏心里叹气,有些吃不下了。

她必须承认,看见这样的丁然,感受这样的物质,她的确动摇了分手的想法。

她不知道别的女生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但她一直知道,她对待恋爱的态度似乎是过于冷静了一些。

丁然的浪漫她视而不见,丁然的热烈她刻意回避,甚至隐约有些嫌烦,嫌耽误正事儿。

相对应的,对于一些恋爱中的女生难以忍受的问题——比如说丁然的女生缘超好,时常在公司里姐姐阿姨一通乱叫,见哪个女的都扬脸笑得跟太阳花儿似得——苏夏反应平淡,拈酸吃醋更是没有。

他们的开始是莫名其妙,发生关系是一时冲动,确定关系是顺水推舟,维持关系是可有可无。

苏夏其实心里是觉得自己有些渣的,所以她不介意在关系尚且维持着的时候,在生活中尽可能地尽一尽女友的责任——

比如说半夜十二点出门给醉酒的丁然买牛奶。

这种看似深情厚谊的行为,不是因为爱得深,恰恰是因为爱得浅。

见苏夏发呆,丁然也不催,只是沉默地望着她,用一种直白但并不冒犯的目光。

良久,苏夏终于回过神来,对着实在无法忽视的那道目光,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吗?”

丁然没正面回答,反而道:“如果你不嫌这里寂寥,随时可以搬过来住。”

苏夏不搭理他的直球:“我的意思是,外面的花园厨房什么的,这些总需要人吧?”

丁然点头:“有的,他们住在东区,那边要热闹一些,我、”他顿了一下,“我不太喜欢跟人有太多接触,所以住在这边,平常都有智能管家,东区每天会送些我需要的食物过来。”

苏夏听他简单描述着自己平日里的生活,微微走神。

在她的世界里,丁然和她每天都需要面对许多的人,乐意接触的,不乐意接触的,他们没有选择。

丁然是外放的那一个,他好像乐于和每一个人打交道,而苏夏是内敛的那一个,她用抗拒的姿态别扭地对待生活,与每个人不远不近,谈利益居多,谈感情甚少,像大城市里冰冷梆硬的一颗螺丝钉。

所以丁然外放的性格难道是装出来的吗?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跟人接触?

还是说他经历过什么,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性格?

苏夏想不通,说到底,她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十分了解丁然,或者更直接点说,是她并没有花费心思在了解丁然这件事上。

如果不分手,真的要这样凑合过下去的话,那或许还是需要了解得更多一些的。

苏夏决定回去和丁然聊聊。

“你和庄雪,是怎么认识的?”

苏夏绕了好大的弯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切入正题,想要问问庄雪的事情。

对于这个并不友好的室友,却在四十年后成为了丁然的合作伙伴的事实,苏夏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

回去还免不了和庄雪有一番撕扯,苏夏决定给自己开个挂,先了解了解这人的底细。

丁然并不瞒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目露回忆之色:“她曾经是我的合租室友。”

苏夏一口玉米汁呛住,捂着嘴巴闷声咳嗽,勉强维持了一分脸面。

丁然殷勤地给她拍了拍背,等她平复下来,才继续道:“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普通职员,她是被家里逼着上班的富二代,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她是我们公司总裁的侄女,只以为她是个普通的商务,后来我在那家公司遇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困难,走投无路之际,是她帮了我。后来她出钱,我出力,一起创办了一家公司,给她赚了不少钱,也算对得起她当初的恩情。”

他三言两语把两人的关系讲完,轻描淡写,几十年光阴在他的嘴里仿佛弹指一挥无足轻重。

但苏夏却不敢这么想。

危难之际的雪中送炭,几十年的风雨同舟,创业如船行汪洋,顺风逆风,暗礁风暴,他们在一条船上,除了彼此再无旁人可依靠。

更何况,利益,这巨大的利益,纵使是夫妻兄弟,多年下来也难免在心里诞生龃龉,渐生罅隙,而从惊鸿一瞥的偶遇来看,两人的关系依旧熟稔亲近。

苏夏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两人的私交,即便是把这里当做黄粱一梦,这种事对她来说,也有些太过越界且无礼了。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机器人管家吱吱呀呀地走过来,也不待丁然开口,视频窗口已经接通。

“出息了,真把人带回家了呀?”

视频里的女人笑容促狭,视频的全息影像三百六十度旋转一周,在苏夏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夏竟然在庄雪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伤感。

副业为同人文写手的苏夏在脑海里疯狂上演了一些耻于说出口的狗血桥段。

庄雪和丁然闲聊了几句,突然道:“不打扰你了,对了,看来以后你可以把我这个最高权限联系人降级了,免得我不小心打扰到你们的好事。”

丁然难得露出一些愤愤不平的样子:“最高权限不是你自己硬加的吗?”

庄雪一撩头发:“那不是我担心你老光棍一条,哪天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吗?”

丁然抿着唇生气。

庄雪不耐烦地准备结束聊天:“行了行了,你不老你不老,你比我还小两岁呢行不行?”

丁然清了清嗓子,道:“不,你可以说我老,但你不能说我光棍。”

庄雪眼角一瞥,落在苏夏身上,继而放肆地嗷嗷大笑起来,然后抬手挂断通讯。

丁然闷头一阵操作,大概真把庄雪的权限降级了。

苏夏瞥了一眼落地窗玻璃,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表情,怕泄露出一些不该有的情绪,平静道:“你和她感情很好。”

丁然皱了皱眉:“没有,一般。”

“冒昧问一句,她单身吗?”

“一直单身,说我老光棍,她才是老光棍。”

苏夏忍了忍,没忍住:“那你们没考虑过彼此吗?”

丁然见鬼一样瞪着苏夏。

苏夏有些尴尬地往后蹭了蹭:“我的意思是,你们感情很好,又一同创业,同甘共苦这么多年,还都一直单身,为什么没考虑过彼此呢?”

丁然眼睛瞪得抬头纹都出来了。

苏夏不知道怎么找补,好死不死,又补了一句:“我只是觉得你们挺相配。”

她客观地指了指自己:“至少,比我同你更相配。”

话音刚落,苏夏就觉得眼前一晃。

丁然用似乎不太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速度“嗖”一下站了起来,压迫感十足地站在苏夏面前。

苏夏僵住,轻声道:“我只是……好奇。”

丁然用力呼出一口气,挫败一般又重重坐下。

“我怎么可能喜欢她。”苏夏听见丁然咕哝一句,“我都没把她当女人。”

苏夏:……

这是个什么评价。

丁然摆摆手:“总之我和她不可能,虽然她一直单身,但是约会对象一直大于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参与其中做那二分之一。”

说完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拉踩一番:“我和她可不一样,我单身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心动对象,她单身是因为心动对象实在太多不得不轮班制。”

苏夏:……

我替庄雪谢谢你。

庄雪的话题到此为止,苏夏却发现,从庄雪的话题中,她似乎窥见到了丁然熟悉的一面。

莽撞、幼稚、像个讨人嫌的糟心弟弟。

绅士风度十足的帅老头,和苏夏身边那个讨厌鬼丁然,似乎有了一些短暂的融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了金钱和身份的加持,讨厌鬼也变得有几分可爱了起来。

苏夏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功利,但是在这一刻,她承认,她有些心动。

当智能管家第三次冲过来报时的时候,饶是丁然,也不好意思再无视时间了。

毕竟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苏夏大方发问:“我睡哪里?”

丁然磕绊一秒,说:“二楼有客房,我送你过去。”

二楼的客房连着露台,窗帘没拉,隐约可见远处的山峦轮廓,静谧得很。

“里面卫生间有洗漱用品,你随意。”

苏夏站在门口,等丁然离开。

丁然终于无话可说,张了张嘴,憋出了不情不愿的最后两个字:“晚安。”

第八章

苏夏不认床,毕业后几年辗转于工作和家事,也由不得她患上这种矫情的毛病。

外婆罹患阿尔兹海默多年,最近三年,苏夏工作稳定,收入尚可,和刻薄的舅舅、懦弱的母亲交锋良久,终于得以把外婆接过来,寻了一家条件不错的疗养院,一个月近五位数的费用,总算让外婆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顾。

但护工尽职尽责,却终究是外人,外婆的病症时好时坏,好的时候除了记性差一些,和普通老太太没有区别,发病的时候却心智退回孩童时期,见不到亲近的人就会又哭又闹。

不知道多少回,苏夏半夜接到电话,打车赶过去,睁着眼睛陪伴她到天明,等到她闹够了闹累了终于安静睡去,她才得以用冷水冲一把脸,简单上个妆,早饭也来不及吃便匆匆赶去上班。

生活中,无论何时,她都保持着一分灵醒,为工作,为外婆,下班后手机铃声从来不关,电量永远充足——当然,被丁然这个王八蛋坑的时候除外——然而在这里,在这个不知是梦是幻的四十年后,她拥有了一份难得静谧安闲的时光。

苏夏这一觉睡得沉,醒得却早,拿起手机看,才清晨六点。

已是初冬,正是白日最短的时候,苏夏唤了一声房间里的语音助手,窗帘拉开,天色灰蒙,窗户上还凝结着霜花。

苏夏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看天色从灰蒙变成明丽的浅蓝,未等太阳升起,到底还是起来了。

她可以在深夜里放纵自己跟一个原则上和自己不应该有交集的有钱老男人回家,放纵自己无礼地去聊一些越界的话题,但是对着青天白日,她的修养不允许她再这样下去。

洗漱过后还是穿上来时的猫咪睡衣,裹上大衣勉强维持一分体面,苏夏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机器人管家静悄悄地立在门口,圆头圆脑可可爱爱,察觉到开门的动静,眼睛灯扑闪了两下,原地转了一圈。

机器人端着个托盘,里面是一整套的衣服,苏夏粗略一看,一件秋冬款连衣裙,一双同色系的羊毛呢厚袜子,以及——

苏夏脸色一红。

丁然你个老流氓。

竟然连文胸都准备了。

但苏夏不准备穿。

半夜偶遇春风一度也就罢了,哪还能真的连吃带拿,更何况,她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她并不知道自己把这里的东西带回去会不会产生什么蝴蝶效应。

苏夏依然穿着睡衣下了楼,丁然在楼下喝茶,见到她下来,却没有换衣服,眼神微闪。

“怎么不换衣服?”

“还要劳烦你送我回去。”

“不可以留下吗?”丁然平静地看着她,眼里似乎有些苏夏看不明白的东西。

苏夏忽然一笑:“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吗?”

丁然垂了眼,片刻后,忽然点点头:“原来如此。”

苏夏不解。

丁然看她:“原来你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难怪我以前没有遇见过你。”

苏夏一时震惊,说不出话来。

丁然却反而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别紧张,这很正常。”

“正常?”

“有很多你这样的人,他们来自另一个时空,在这里短暂停留,就像是旅游一样。”

“有留下的吗?”

“有,”丁然点点头,“但是很少。”

他想了想,又道:“但以后或许会多起来。”

“但我不能留下。”

丁然没有问为什么,他只是温柔地看着苏夏,像要再一次认真地把她看清楚。

“那你以后还会来吗?”他问。

“我不知道。”苏夏摇头,“你看我这样也应该能猜到,什么时候过来并不受我控制。”

丁然了然点头,片刻,却又道:“但什么时候离开,是你自己决定的。”

“对。”苏夏毫不迟疑,但却隐约有几分心虚。

自己第一回过来,白嫖了一顿甜点,第二回更过分,深夜蹭车看风景,还登堂入室住了一夜,天一亮便打算离开,不说回报,连半丝留恋也无。

丁然起身穿上外套,机器人管家把苏夏的大衣拿过来,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到玄关,换上鞋子。

苏夏依然是那双洗得发白的旧运动鞋,和别墅玄关铺设的深蓝色地毯看起来格格不入。

“我不属于这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她轻声说了这么一句,仿佛是无力的解释,又像是委婉的宽慰。

“不,你只是更想属于那里。”丁然罕见地有些强势道。

苏夏想,坏了,老头儿生气了。

她不答话,丁然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强势和不满仿佛也只是错觉。

十分钟后,苏夏看见了熟悉的公寓楼,楼下大门洞开,空无一人,过往的行人却个个视而不见。

苏夏走回公寓楼,踏入门廊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丁然沉默地望着她。

说不清为什么,这一刻丁然的眼神让苏夏心头狠狠一震。

就好像……他孤单了很多年。

苏夏忽然心软,丁然却收回了目光,打算离开。

苏夏几步疾走,拦在丁然面前。

“给我地址。”

丁然怔忡片刻:“什么?”

“我去哪里找你?”

丁然静静地望着她,忽然一笑。

苏夏想,其实丁然也没有很帅。

只不过是她变得没出息了罢了。

22 岁的丁然帅气逼人,她却败在了 62 岁的丁然面前。

“我会找到你的。”丁然说。

苏夏抿了抿唇,她心里那一点点心动只够支撑这么一点点的冲动,再多,就没有了。

苏夏回头,大步迈进了公寓楼里。

她的世界一地狼藉,但是她却割舍不下。

电梯打开,苏夏嗅到了午夜的寒气。

她刚要掏出钥匙开门,门内却猛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

像是什么撞在门上,震感甚至通过钥匙传到了苏夏的手上。

苏夏一急,猛地扭开门锁,用力一推。

“啊——”

门里发出了一声惨叫。

苏夏心惊肉跳地一松手,待看清门内景象后,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门里有两个人,一个是衣冠不整的丁然,一个是衣冠不整的庄雪。

苏夏眼前划过 62 岁的丁然和庄雪的视频见面,一个衣冠楚楚,一个妆容精致,只有自己穿着不体面的睡衣,靠一条围巾遮住了领口不庄重的猫咪。

真是好一番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风水轮流转。

丁然看见苏夏回来了,立刻一骨碌爬起来,跟找着主人的大型犬一样嗷嗷开始告状:

“这哪里来的神经病,大半夜不睡觉在客厅敷面膜,还不开灯,还玩手机,一张脸白惨惨的,我以为闹鬼了!”

苏夏:……

庄雪破口大骂:“我不想在房间里吃东西,打算在客厅把零食吃完再回去睡觉碍你什么事儿了?我不开灯那是我素质高怕打扰到你们,你冲出来就一顿嚎,嚎得跟鬼一样,你***才是鬼,胆小鬼吧你!”

“那你为什么站起来就往我身上扑?哪个正常女的看见男人就扑的?”

“你在臆想什么龌龊事儿呢?见着个女的走过来就觉得要往自己身上扑吧?我不过是想捂住你的嘴,防止邻居报警罢了!说我不正常,你才不正常吧?哪个正常男的大半夜衣冠不整地到处走的?看见女的靠近伸手就想抱,还有没有男德了?”

丁然气到跳脚:“谁***想抱你?我那是ɖʀ被你吓坏了想把你扒拉开!”

“用不着你扒拉!你这种脑子进化没赶上趟,四肢发达全白长的灵长类,我一只手就能给你掀翻!”

丁然:!!!

他吵不过,而且显而易见地打不过。

因为刚刚苏夏听见的巨响,就是丁然被庄雪一个过肩摔摔在门上的声音。

苏夏揉了揉额头。

她不知道丁然这会儿酒醒了头疼不疼,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头非常疼。

不知道喝杯热牛奶会不会有用。

哦对,牛奶也没买成。

糟心。

“吵完了没?”苏夏皱着眉开口。

庄雪一只手上还拎着敷完的面膜,沙发上还放着一瓶插着吸管的——酒。

苏夏愣了愣,一时间忘

转载请带上网址:http://www.pos-diy.com/shuaka/61823.html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 请发送邮件至 babsan@163.com 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
联系我们
订购联系:小莉
微信联系方式
地址:深圳市宝安区固戍联诚发产业园木星大厦

公司地址:深圳市宝安区固戍联诚发产业园木星大厦

举报投诉 免责申明 版权申明 广告服务 投稿须知 技术支持:第一POS网 Copyright@2008-2030 深圳市慧联实业有限公司 备案号:粤ICP备18141915号